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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办完事，开皮卡从垣曲县城返回垣曲抽水蓄能电站项目部时，下起了小雨。进入山里，开始沿着盘山路爬山，雨也慢慢变成了雪花。

山越来越高，车一会盘山到山顶，一会又盘山下来，路陡弯急。雪越下越大，山坡上已经积雪，道路的阴面和临近山顶的道路也白了。有时会进入团雾中，几乎看不到路，只能慢慢地骑着道路中心的黄线跑，路上不见行人车辆。

在浓雾和大雪中，走到一个三岔路口，左转过很急的肘子弯，就拐上了去抽水蓄能电站的专用公路了。穿过白马山石牌坊时，有一人站在下面招手。这里没有村庄人家，就停下了车。原来，他是垣曲抽水蓄能电站修建处的原住居民，里面是不通班车的，风雪中他在这里站了很久，看是否能遇到进去的便车。

在车上的交谈中。叹息到，他们进城真不容易。

他却说：去年这条专用路开通后，现在方便多了。以前我们进城，第一天要起早，走20里山路，几乎要走一天，到乡政府，在亲戚家住一晚上，第二天起早，坐班车到垣曲县城，停留4-5个小时，买点东西，坐下午的班车回乡政府，再在亲戚家住一晚，第三天起早，走一天山路回来。我上初中二年级之前就没去过县城。

问他多大了。

他说：1987年出生的。上小学时，就要和村子里的几个小孩，背着粮食走20里山路去乡政府所在的镇子上去上学，住校上11天课，放三天假，用第一天的时间走回家，第二天在家休息一天，第三天背着吃11天的粮食，走一天回校。

一般，生活在偏僻闭塞环境中的人，会养成不爱说话或见到人就有表达欲望的习惯，这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。

就像汩汩的流水，他的讲述。以前要缴公粮，交土地使用税时，山里的收成都是靠天的，风调雨顺则丰，天灾人祸则荒，荒年时，缴完公粮就没粮食了，就只有向别人家借，饭都吃不饱。缴公粮时，和大人们背着粮食，走一天去乡政府缴，后来缴公粮和农业税都减免，日子就好过多了，就可以吃饱饭了。

在他的话语里，乡政府所在的镇子是一个集行政中心、交通枢纽、教育基地，生活物资采购，与外面世界联通的重要的繁华的大地方。

这几年很多家都搬出山外住了。但是谁也没有想到，有一天这里会修建一个抽水蓄能电站，于是短短几年内就有了通向外面的公路，我们没搬出山外的几家，生活环境立刻就好多了。以前，到夜里，点柴油灯照明，烟熏火苗，还不亮，蜡烛太贵，不舍得用；后来用矿石灯，后来政府给装了风力发电装置，就可以看黑白电视了，再后来又给装了太阳能光伏板就可以看彩电了，前两年开始修建电站时，就有电了，一下子更好了。

山很高，绵延着远去，没有尽头。他说：山里有野猪等野生动物，以前吃水要到山谷中的小河里去背，夏天时，那里蛇很多，但不是毒蛇。最多的有两种蛇，一种是黑色的，在山林中出没的速度极快，当地人叫它“过山风”；还有一种是黄色的，蛇头上神秘的黑色纹路像“王”字，当地人叫它“大王蛇”，但是它很臭。

从他滔滔不绝的讲述中，听到的都是不可思议的落后贫穷和闭塞，但是没有埋怨，没有不公，他是快乐的，因为，他觉得他的一切都在改变，变得更好。

在一个山坡处，他说到了。没看到村庄和屋舍。他指着云雾深处说：那里是我家。

一条只能徒步的小路伸向了那里。

我一个人开着车继续前行，反问自己：1987年出生的他，1997年他快乐地走一天山路去镇政府上学，外面的世界里，香港正在回归祖国，那时我们的忧伤是什么？2000年，跨世纪的一年，他兴高彩烈地第一次进了垣曲县城，我们在忧愁着什么？2021年他终于满足地用上了电，我们又在悲哀什么？也许，环境和物质，金钱和地位每个人的差距很大；但是现在，我们和许多的人一起生活的这个世界上，彼此的差别只是对外界环境和自我的理解程度不一样罢了。

不知不觉中，车已经走到了最陡最烂的那段泥巴路。上坡时车头昂起，看不到路面。陷入沉思中的我，没有把二挡换成一档，车耸了几下憋熄火了。启动后，挂一档，加四驱，车轮打滑。心想，那就往下倒车，溜到坡不陡的地方起步。左边是山谷，右边靠山，就靠着右边溜车。这样想着，也没下车看看，顺手摘空挡、松刹车，溜车。后溜约十米后，右后轮却陷到泥巴路基靠山的虚土里，车前后都不能动了。

也许是那个乐观的知足的人影响了我的思维。为什么要焦虑和恐慌了？自己，一个开车三十年车的老司机还能没有办法脱困吗！我胸有成竹地摇摇头，笑了。熄火，下车，山谷中的景色多么美丽。

漫天雪花，没有风，在空中翩翩飞舞着，但终究要落下。静静的，我似乎听到雪飞舞的声音和落下的寂寞，原来，轻柔也可以用视觉和听觉感知的。那满山枯树落叶，其实不是死亡，只是在寒冬里蓄势待发的生养，春天来了就会生机勃发，绿意盎然。